巨龙/5
回旋，一片静寂。拖鞋拍过地板，声响清洁光滑。他的拖鞋两年换一次，布面深蓝塑料底，半个月洗一次，于是轮换一双。他的鞋是深色，艾伦的是浅色的。艾伦老容易把鞋弄脏。
他和艾伦一起买拖鞋。拉好艾伦的手，很久以前，母亲拉着他的手到外面去。他指给艾伦看这是超市，这是杂货店，过马路看红绿灯。母亲说。他说。这里一小段白色的水泥路，他喜欢鞋底摩擦在上面的感觉。别磨坏鞋，他拉住艾伦。
他们在超市挑了四双拖鞋。地下一层，深蓝条纹与黑紫条纹，浅灰底绿三角与浅灰底橙三角。搬回来的第一年，他买的是深褐与深绿。第三年，黑白与蓝格子这时艾伦年纪还小，拖鞋扔掉时都已洗得发白。夏天，艾伦五岁，他让艾伦待在身边。他在池边弯着身，艾伦高兴地把手伸向喷溅的水。洗完鞋，他顺便把艾伦脚也洗过一遍。拖鞋晾在衣架上，艾伦坐在花园栏杆上，等着微风将他们拂干。十三岁，艾伦哼着歌把晾衣架往上摇，他坐在一边塑料椅上，握着烫茶冒热气。
二十九岁，他教艾伦做家务。洗衣的步骤，抹布的分工，犄角旮旯的灰和开窗通风的节奏。艾伦笨手笨脚地做，他慢慢盯着，感到屋子前所未有的亲热。三十四这天他回家前，艾伦正擦干净了落地窗的玻璃，他看见抹布半湿地晾在阳台角落，标准的位置，他倒下视线的余光里。
他第一次带艾伦去超市，除了拖鞋他们还买了牛奶、生火腿片、麦片和鱼、水果硬糖、带玩具的小熊饼干、整箱的维生素饮料。出来时天开始暗了，艾伦在他身前身后跑。他提着两个袋子遥想那是十四年前，十五年前，那时这里也是这个样的，一直是这样，而之前从没比现在更是这样了。
回到家他们换上新拖鞋，艾伦抱着他的牛奶，利威尔，弹钢琴吧。
我要做饭了。他说。
他系上他灰蓝细格围裙，在厨房里听见叮叮咚咚。艾伦自己开了琴盖。吃完饭，他对艾伦说，你去把钢琴收起来吧。
他闭上眼觉得累了，啪啪拖鞋，砰地一声琴盖关上。他想起还有罩子艾伦盖不上，但懒得睁开眼了。啪啪拖鞋，艾伦蹑手蹑脚走过来了。一片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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